附录3 伤 口
发布日期:2011年03月16日

                                      伤  口
                                                           

                     白求恩
                                                

                   (1938年12月2日)


    头顶上的汽灯不断地发出嗡嗡的声音,就象一窝发亮的蜜蜂似的。泥墙、土炕、糊着白纸的窗户。血腥和哥罗芳的气味。天气很冷。这是12月1日半夜三点钟,我随着八路军驻在华北灵丘附近。
  面前是一个伤员。
  有的伤口象干涸的小池塘,上面沾着一层黑褐色的尘土;有的伤口裂开了,周围是黑色的坏疽;有的伤口外面干干净净,而在深处却隐藏着脓液,穿过大块坚实的肌肉,象给堤坝堵住的河流,又象暖热的溪流,在肌肉之间或在肌肉周围流动着;有的伤口向外臌了出来,象霉烂的兰花,或象捣烂了的石竹,这些令人望而生畏的肉花;有的伤口不时冒出一块块半凝固的污血,附着不祥的气泡,浮在再度往外流的鲜血上。
  肮脏的旧绷带,给血块粘在皮肤上。当心,最好先把它弄湿了。从大腿后面过去,把腿举起来。怎么了,这简直象一个布袋,象一只又长又松的红袜子。什么样的袜子?一只盛圣诞节礼物的大袜子。那根坚硬的好骨头现在哪儿去了?成了十几块碎片了。用你的手指把它们取出来;象狗牙一样,又白又尖,参差不齐。再摸一摸,里面还有吗?有,在这儿。都取出来了吗?都取出来了,不,这儿还有一块。这块肌肉死了吗?捏一下,是死了,把它割掉。那怎能再愈合呢?这些以前非常健壮的肌肉,现在腐烂成这个样子,你们怎么能恢复那雄赳赳的张力呢?以前它们可以一收、一松、一收、一松,多有意思!现在全完了,再也不能那样了。毁了,以后怎么办呢?
  下一个。简直是个娃娃!才十七岁。肚子给打穿了。拿哥罗芳来。好了吗?臭气从打开了的腹腔里冒了出来,是粪便的气味。卷曲的粉红色的肠子穿了四个洞。缝起来,用羊肠缝合线,把骨盆里的液体吸干。拿缝合线的管子,拿三管,直难缝合。让他身子保持暖和。怎样才能暖和?把那些砖快放在热水里浸一浸。
  坏死症是一个狡猾的、难以捉摸的家伙。这一个还活着吗?还活着,从技术上来说,他还活着。给他施行静脉内盐液注射。或许他全身无数细胞还会记得,它们或许会记得灼热的盐海,它们的老家,它们的最初的粮食。带着一百万年的记忆,它们或许会记起别的潮流、别的海洋以及海洋和阳光如何孕育出生命。这或许会使他们抬起那纤细的倦怠的头,好好喝一顿,重新获得生命。这是可能的。
  还有一个。再到收获的时候,他还会一面快乐地呼喊着一面在他的骡子旁边跑着吗?不行了,他永远不会再跑了。只有一条腿怎跑呢?他以后干什么呢?啊,他只能坐着看别的小伙子跑了。他心里会怎么想呢?会和你我想的一样。不要可怜他!——怜悯对他又有什么用处呢?怜悯只会缩小他牺牲的意义。他是为了保卫中国而作出这样的牺牲的。帮助他吧,把他从桌上抬下来,用你们的双臂把他抬起来。怎么他这样轻,就象一个孩子!是的,他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人体多么优美;它的各个部分长得多完善;它的动作多么准确,多么柔顺,骄傲而健壮!一旦受到摧残却变得多么可怕。生命的细小的火焰愈来愈微弱,最后摇曳一下就熄灭了。就像一支蜡烛一样,静静地、轻轻地熄灭了。它在临熄灭时发出抗议,然后就屈服了。它把要说的话说了,就永远静默下去。
  还有吗?还有四个日本俘虏。把他们抬进来。在这样受着伤痛折磨的人当中,是敌人也不按敌人对待。把血污的军服剪开。把血止住,把他们放在其他伤员旁边。呵,他们就象兄弟一样!这些日本兵是职业刽子手吗?不,他们是业余士兵。劳动者的手,他们是穿着军服的劳动者。◆◆◆◆◆
  没有了。现在是早上六点钟。天呵,这屋子多冷呵。把门打开,再远方深蓝色的山顶上,东方呈现了一线淡淡的曙光。再过一个钟头太阳就会出来,上床睡吧。
  可是睡不着。这种残忍、这种愚蠢的原因是什么?
  百万劳动人民从日本来屠杀和残害百万中国劳动人民。为什么日本劳动人民要攻击他们的兄弟劳动人民,使他们不得不起来自卫呢?日本劳动者会从中国人的死上得到好处吗?不会,他们怎么能得到好处呢?那么请问,究竟谁会从中得到好处?派这些日本劳动人民来干这杀人勾当究竟该由谁负责?谁会从中得到?这些日本劳动人民究竟如何被派来攻打和他们同样受苦受难的兄弟的中国劳动人民呢?
  少数富人,一个很小的阶级,叫一百万穷人来攻打并企图消灭另外一百万和他们一样穷的人,使这些富人可以变得更富,这可能吗?不可思议!他们是怎么说服那些穷人到中国来的?告诉他们真象吗?没有,如果他们知道真象,他们是决不会来的。他们敢告诉这些劳动人民说富人们想要的只是更廉价的原料、更多的市场、更高的利润吗?不敢。他们说这场残酷的战争是“民族的命运”,为了“天皇的荣誉”,为了“国家的光荣”,为了他们的“天皇和祖国”。
  胡说,完全是胡说八道!
  正象其他罪犯行为(例如谋杀)的犯罪一样,这种罪恶的侵略战争的罪犯必须到那些大概会从这些罪行中图利的人们当中去找。日本的八千万劳动人民,贫穷农民和失业的产业工人会从战争中得到好处吗?在整个侵略战争史中,从西班牙征服墨西哥,到英国占领印度,到意大利夺取阿比西尼亚,有过“战胜国”的劳动人民从战争中得到好处的事例吗?没有,他们从未从这些战争中得到过好处。
  日本的劳动人民就是从本国的自然资源,本国的金矿、银矿、铁矿、煤矿和石油中也得不到好处。多年以来这些自然财富已经不属于他们了,而属于有钱人,属于统治阶级。千百万在这些矿上劳动的人却过着贫困的生活。。因此他们怎么有可能从对中国的金、银、铁、煤和石油的武装掠夺中得到好处?这一国的有钱的统治者只可能把另一国的财富占为已有,事情难道不是这样吗?他们不是一贯这样做的吗?
  无可否认的结论只能是,从这种大规模的屠杀,这种授权进行的疯狂行为中,只有日本军国主义者和资本家有可能得到利益。应受到控告的是穿着神圣外衣的刽子手,是打着“国家”招牌的统治阶段。
  一切侵略战争,夺取殖民地的战争,只不过是一种大买卖,不是吗?是的,应该说是这样,尽管这种国际罪行的制造者用种种动听的言词和迷惑人的旗号来掩盖他们的真正的目的。他们制造战争只不过是用屠杀来占领市场,用掠夺手段来取得原料。他们发现抢劫比交换更合算,屠杀比收买容易。这就是一切战争的奥妙所在。利润、交易,利润就是血腥的金钱。
  在这一切的背后是贪得无厌的财神爷和战争瘟神,他的名字就是“利润”。资本总是要求利润的,就象瘟神要求不断死人一样,会不择一切手段,那怕是屠杀千百万人民,来满足自己的贪欲。在军队的后面是军阀,而军阀后面是金融资本和资本家。他们是亲兄弟,是同谋的罪犯。
  这些人类的公敌是什么样的呢?他们是不是额上有一个记号,一看就能认出是罪犯,好让人们避开或受人谴责呢?不,相反,他们是有身份的人士。他们受到尊敬。他们互称“先生”,也受到别人这样的称号。“先生”?这简直是对这个字眼莫大的讽刺!他们都是国家栋梁、教会和社会的支柱。他们从大量的财富中拿出一点工钱来维持私人的公共的慈善事业;他们捐献某些机构的基金。在日常生活中他们是又和蔼又亲切的。他们遵守法律,因为这是他们的法律,是维护他们财产的法律。可是有一个特别,可以让你识别这些先生们,那就是,只要他们的利润有降低的危险,他们的兽性就会勃然发作,他们会变的象野蛮人那样残暴,象疯子一样凶残,象刽子手一样冷酷无情。如果人类要继续生存下去,这种人就必须消灭只要他们还活着,世界上就不会有持久的和平。容许他们存在的社会制度必须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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