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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话
敌人的包围和围剿越来越频繁。他们企图以迅速而残酷的突击方式消灭八路军、游击队，然而在人民战争这个“汪洋大海”中，八路军、游击队像游鱼一样穿梭往来，机动灵活。敌人的阴谋一次又一次落空。
白求恩率领的战地医疗队已经扩充到十八个人。由于战事发展和形势所迫，他们常常处于运动和转移中。
这是一个寂静的夜晚，晴暖无风，皎洁的月光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银白。医疗队借着夜幕的掩护向几十里外的一个村庄转移。一小队游击队员在前面领路，担负护送任务。白求恩和董越千骑马走在队伍中间，其他队员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董越千把马骑得更靠拢白求恩，用袖子抹了一下脸问道：“白大夫，我们越转移离这个地方越远了，你舍不得吧?”
白求恩一面在马上把身子往前俯了一下，向黑暗中凝视着，一面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倒并不。”
“那么郝尔小姐呢?”
“我相信她一定会更好地帮助我们工作。”
“我所指的是另外一方面，”董越千转弯抹角地说，“你是不是舍不得离开她?”
白求恩在马上摇动了一下身子，然后大声笑了出来。前面立刻传来嘘嘘的警告声。“董，你这个鬼东西，”白求恩嚷道，“你原来在那儿替我编出了一段罗曼史!”
董越千跟着笑了起来：“那两天，他们一直以为你跟郝尔小姐在谈恋爱呢。”
白求恩笑着摆摆手，他没有想到大家在这方面对他的关注。
过了一会儿，董越千问：“你跟你的夫人离婚很久了吧?”
“唔，相当久了。”
“你还想结婚吗?”
“你今晚的情绪很特别，董。”白求恩说完仰起脸，若有所思。董越千借着月光端详着他的脸，他还在微笑，但是笑中带有悲哀的怀恋。
“一个人总会感觉到需要一个伴侣的。”董越千接着说，“那不是人人如此吗?郝尔小姐使我想起……如果你有一位夫人……”他没说下去。
“是的，我相信我们大家都是如此的。可是在这儿，在前线，这不像是找一个新娘，或是娶一个夫人的地方。”
他们都不再说话，两匹马靠在一起，缓缓地向前走着。白求恩突然感到，自己内心情感的闸门，今天晚上被董越千不经意地打开了一条缝隙，许多封闭已久的东西泄露了出来。他回忆起幸福，也感受到痛苦。来中国一年多的时间了，他还不曾给弗朗西丝写过信，此刻，他却感到有许多话想向她倾诉，她在他心目中仍占据着别人替代不了的位置。
一个通信员奔跑过来，说他们快到一个村子了，侦察员正去前面查看动静，叫大家等一等再走。
马队在静默中靠拢在一起。在远处，他们可以看得出一片模模糊糊的光亮。他们一直等着，直到传过话来，说平安无事，队伍才又继续前进。半个小时以后，他们穿过村子，又行进在乡间坎坷不平的道路上。
董越千骑着马赶上来，和白求恩并肩沉默无语地走了一会儿。
“你想家吗?白大夫。”董越千突然这样问。
“唔……想，非常想。”白求恩扭转脸来，真诚地说。
“我们这里是夜晚，加拿大那里是白天，我不知道这个时刻我的亲人们正在做什么，可他们一定也会想我的。”白求恩接着说。
“你离开太久了，放弃了很多。”董越千说着体谅的话语。
“我们大家都希望过着安定的日子，这是我们美好理想的一部分，我们正为实现这个理想而斗争，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白求恩在黑暗中目视着前方，语气深沉地说。
望着身边这个满脸胡子的外国人，董越千心里感觉到一阵冲动。他想说几句既表示自己亲切心情、又能宽慰白求恩的话，可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正在这时，前面来了命令，马队停了下来。话从前面游击队传到了后面：“向右转，离开大道，不要掉队。”
他们一个紧跟一个离开了泥土大道，在荒无人迹的原野上穿行着。每走几百米，他们就停下来，静听着，等候侦察员查看前面的动静。终于，他们迂回曲折地偷偷绕过了敌人的据点。
白求恩四下看了看，清点了一下队伍。接着，他们翻身上马，在黑夜中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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