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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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午夜,皓月当空。一个骑兵策马跃过河滩,激起一片水花。……
骑兵急驰入村,马蹄在石子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白求恩睡在床上。纸窗上,油灯的光在晃动,院子里有杂沓的脚步声。白求恩翻了个身,醒转来,他听见院子里有人压低声音在说话。
是于部长和童秘书,披着衣服,手里拿着骑兵刚送来的文件在商量什么。
“……那就等天亮再告诉他吧!”于部长看看表说。
“好,还可以让老头子多睡三个钟点。”童秘书同意。
“什么事啊?”他们才转身要走,听见白求恩的声音在问。白求恩已经站在窗口,看着他们:“怎么样?告诉老头子吧!”
于部长对童秘书笑了笑,只好告诉白求恩:“你不是总想带一个医疗队到前线作手术吗?现在我们要在灵丘方面打一个比较大的伏击战。”
白求恩:“灵丘?在哪里?”
于部长:“离这儿四百多华里。”
白求恩兴奋得叫了起来:“那——还等什么?出发!”
“天还没亮呢!”童秘书想了个理由。
于部长笑笑:“我们也要准备一下。首先要把医疗队组织起来。”
“好吧,马上组织!”他缩回头关上窗子,但是于部长还没来得及转身,白求恩又推开窗子说:“不要忘了方兆元同志!”
灵丘、广灵间的不太宽阔的山腰汽车路上,由几辆卡车开路,一大队日本兵耀武扬威地进了山。刺刀全上了枪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队队的驮子驮着弹药、钢炮。……队伍过处,扬起漫天的尘土。……
一个矮墩墩的日本军官挺着粗腰干,骑在马上,傲慢地观望着前面险峻的山谷。
后面,敌军走过的村落,在冒着浓浓的黑烟……
山顶上,八路军做好工事,严阵以待。
团长在观察着山下的地形。
这是一条深邃的狭小的山沟,两边是陡削的山岩,直撑着天。汽车路走到这里,就下了沟。
“看清了吧,”团长给他属下的指挥员们讲着,“大家沉住了气,要等敌人全部进了沟。听清楚没有?徐土杰——”
“有!”一个浓眉大眼的连长应声上前。
团长指着山沟左边一个豁口说:“我们把敌人两头掐住之后,他一定要夺这个豁口逃命。徐连长,你说什么也得给我把这口子锁住!”
山坳里,一个小村子外面,一座孤零零的小庙。医疗队的驮子牲口停在小庙坡子下面。白求恩和于部长几个人在小庙前面观察。
小庙空空荡荡,连门也没有,两边壁上本来画了许多彩画,也已经剥落了。
于部长:“……离阵地五里路,伤员半小时就可以送到。”
白求恩点点头说:“很好!”
于部长下令:“马上布置手术室!通知担架队,伤员抬到这里来!” .
他的话才完,机枪手榴弹的声音就一齐响起来,震得地动山摇,小庙也颤抖起来。……
山沟里,地雷在爆炸,手榴弹在爆炸,腾起冲天的黑烟。……
挤在狭窄的山沟里的敌人乱成一团,汽车炸翻了,驮子炸死了,人马来回乱窜。……
山顶上,八路军的机枪步枪象雨样地泼向山沟里的敌人。……◆◆◆◆◆
敌军官骑在马上团团转着,一面喊叫着命令部下抵抗。……
敌军跌跌爬爬,寻找掩蔽体还击。……
硝烟中,敌军从驮子上卸下边击炮。……
徐连长率领战士跃出工事,向山沟压下来。……
敌人的迫击炮向山头轰击。……
一个炮弹飞来,两个战士负伤倒下了,马上被背下阵地。
小庙前面,坡子下已经排了一排伤员,担架还在不停地抬来。于部长在检查每个送来的伤员,两个医生和护士在给轻伤的就地上药包扎。
炮弹和机枪的声音象飓风样地紧一阵松一阵…… ’
于部长看到一个头部中弹的伤员,命令:“抬到小庙里,交给白大夫!”
小庙已经布置成了手术室,顶上绷了白布,当中垂下一盏煤气灯。灯下面放了一张门板搭起的临时手术台。靠墙一张桌上,两只煤气炉子嘶嘶地响着,消毒锅子里烧着手术器械。
白求恩穿着一身八路军制服,光着头没有戴帽子,袖子卷得高高的,胸前系着个长橡皮围裙,脚下穿了一双大洒鞋,裤脚管用草绳扎得紧紧的。他鼻子上架着那副金丝纫边老光镜,在从容不迫地动着手术。方兆元、贾护士都在给他作助手。童秘书也在旁边,他在掌握麻醉。凌医生在另外一张手术台上作着手术。
轰然一响,一个炮弹落在小庙不远处一个土堆上,哗喇喇炸开来,大地猛地跳了一下。小庙的瓦片格格地响,哗啦——落地打碎了两片! 白求恩抬起头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把用过的器械往盆子里一丢,伸手向小贾:“钳子!”又低下头继续做手术。山沟里,敌人尸体狼藉,但还在顽抗。
一股敌军想冲上山,被我军机枪手榴弹打得七零八落,又溃退下来。……
敌军官藏在大石头后面,吼叫着指挥反扑。
敌军开始企图从豁口逃走,但是我军机枪封锁了豁口,冲上去的人纷纷倒地。……
暮色笼罩着山谷。
小庙里,煤气灯已经点起来了。灯下面白求恩还在做着手术。后面,凌医生正在给一个大个子战士包扎着负了伤的头。
白求恩做完了一个手术,作手势叫人抬上担架,走到小庙外面空地上,深深呼了一口气。小邵走过来,拿出一支烟放在他嘴唇中间点上火,白求恩吸了一口,呼出一日青烟。
这时凌医生已经给大个子包扎好,对他说:“好了,你到后面去休息吧。”
那个大个子战土看着凌医生说:“休息?战斗没有结束,不能休息!”说完抓起了靠在壁上的枪,大踏步走出庙去了。
于部长走进庙来,对白求恩说:“白大夫,你去睡一下吧。”
“不!”白求恩说,“战斗——没有结束,不能休息!”
又一个伤员被抬到手术台上。
于部长远在劝白求恩:“可是你已经二十四小时没有停手!”
“汉关系!”白求恩走到一只水桶旁边,把头在水里浸了一下,站起来,用力摇摇头说:“行啦!可以再工作二十四小时!”
战斗继续到第二天早晨。
徐连长在指挥着战斗,他发现:敌军官领着一股敌军抢占了一个小山岗子,机枪密集,威胁着封锁住豁口的我军阵地。
封锁豁口的火力减弱了,敌人开始从豁口逃窜。
徐连长瞪起眼睛叫:“不能叫敌人溜了!老虎排,跟我来!”他带着战士们跃出工事,想从侧面去夺回那个山岗子。但是敌人发觉了,马上掉转一部分火力,压住了徐连长他们。
手术台前,白求恩在检查一个昏迷不醒的伤员。“输血!”白求恩命令。贾护士为难地说:“只有最后一瓶血浆粉了!”
白求恩迟疑了一下,手一挥说:“拿来!”◆◆◆◆◆
敌人更多地从豁口逃窜。
敌军官得意忘形地指挥机枪射击。
徐连长眼睛里喷出火,喊着:“机枪掩护,冲锋!”
“冲啊!”徐士杰第一个跃起来。敌人的重机枪象泼雨样扫过来。徐连长肚子上象给谁用劲打了一拳似的,他踉跄了一步,跌倒了。他喊着“冲啊”,还想爬起来。
后面跃过一个战士,就是头天夜里在小庙里包扎过的那个大个子,按住徐连长说:“不,连长,我来!”
“冲啊! 白求恩大夫在后面,冲啊!……”大个子班长喊着冲上去。
敌人重机枪喷着火。……
大个子班长又倒下了!
徐连长满身是血,一咬牙,又站起来,冲上去!……
敌机枪手埋头射击,一颗手榴弹扔来,把他炸死了!
徐连长带着人冲上来。
敌军官从泥土里抬起头,自己扑向机枪,但是已经迟了,徐士杰象猛虎一样跳进工事,一纵身把他扑倒在地下。
我军夺取了山岗。
徐连长打死敌军官,支起身站起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豁口,但是已经喊不出声音。
我军火力重又封锁了豁口,残余的敌军只好又缩头回窜。
徐连长眼睛一闭,跌倒了!
徐士杰睡在小庙里的手术台上,脸白得一点血色没有,呼吸也停了,生命好象已经终结。
白求恩、于部长、方兆元、凌医生、小贾都聚在手术台边。这时枪炮声已经渐渐停息。
于部长走过来一看,惊呼:“徐连长!”
白求恩抬起头问:“你认识他?”
于部长点点头,说:“徐士杰,战斗英雄,长征战士。”
白求恩检查了伤势,面色严肃地治起头说:“腹部多处中弹,需要抢救!首先要输血!(英文)”
护土小贾张口结舌。
“听见了吗?输血!”白求恩高声说。
“可——”小贾面色紧张,“血浆粉已经用完了!”
“必须夺回他的生命。(英文)”白求恩把袖子卷起,凌,抽我的血!”
于部长:“白大夫——”
方兆元走上一步说:“不,抽我的。”
白求恩:“没有时间验血。我是O型的。凌,快来!”
小庙前围满了人,战士,抬担架的,都来看输血。
一根针管刺在白求恩的左臂上,凌医生在抽血。
这时枪炮声完全停止了,小庙里静悄俏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医生、护士们都紧张地注视着。
鲜红的血液被吸进透明的针管。……
凌医生拔出针管,走到手术台前,将针头刺入徐士杰的手臂上。
贾护士咬着嘴唇注视着。
针管里的血液渐渐减少。白求恩的血液注射进了徐士杰——八路军战士的血管。
小庙外,人们屏息地看着。——
凌医生在给徐士杰输入第二管鲜血。
慢慢地,徐士杰的蜡黄色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他动了一下……他睁开了眼睛……生命又回到了这个战士身上!
贾护士嘴唇颤动了两下,转身扑到白求恩身旁,一半在哭一半在笑地喊:“他活了! 白大夫,他活了!”又一头伏在方兆元的肩头上,毫不难为情地哭起来。◆◆◆◆◆
山谷里,敌人全遭歼灭,四面八方,战土们从工事里跃出,欢呼声响彻山谷。……
曲回寺村外的小河里,白求恩和童秘书在游泳。
白求恩先爬出水,坐在大石头上用毛巾擦着,他身边还放着钓鱼竿。童秘书吃力地在水里划着,费了半天劲才划到石块前爬上来。
白求恩笑着说:“要技术!童,游泳也要技术,”他把大毛巾给童秘书,又鼓励地说,“但是首先是勇气和决心。我十岁的时候,看见父亲在乔治亚港湾里游泳,就自己也跳了下去。要不是父亲把我捞起来,我就淹死了,但是第二年夏天,我就能横渡那个港湾了。(英文)”
天气已经很凉,童秘书冻得打哆索。
“用力擦一擦,童!”白求恩今天话特别多,“这叫什么地方?(英文)”
“曲回寺。”童秘书回答,“离松岩口三百里。(英文)”
“真美!”白求恩说,“……叫我想起我出生的地方——格赖芬赫斯待……莫斯柯克湖……我从小就爱好水、树木,和太阳。(英文)……”
白求恩闭上眼睛,卧在大石头上晒太阳。一会,他翻了个身,看见岸上来了人。
是小邵从河边上走来了。他手里捧得满满的,又是军大衣,又是毛毯,又是香烟听头、牛奶罐头,几乎把他的头都遮过了。腰上还挂着一把日本军刀,他踢踢踏踏地在河滩石块上走来。
“这——是怎么回事?”
在童秘书的接应之下,小邵总算把东西送到白求恩面前。
他一脸得意之色:“白大夫,王旅长叫人送来给你的——战利品!”
“战利品?”白求恩先拿过那军刀,挥舞了两下,又抖开那件草绿呢子的军大衣,兴奋得象个孩子似地叫着:“嗬嗬……童,你看,我不象个席卷了巴尔干半岛的土耳其大公吗?(英文)”
白求恩披上日本军大衣,举着军刀,站在河边。童秘书拿起放在大石头上的照相机说:“来,我给你拍个照片。(英文)”
“哦,不!”白求恩拦住童秘书,“披着这个狼皮?不!我要把它们好好保存,回去我可以开一个展览会。(英文)”白求恩脱下军大衣,又翻看那些战利品,说:“怎么,没有药品?我现在最需要药品。(英文)”他拿出一罐炼乳:“嗬嗬,炼乳!——大英乳品公司!今天晚上我可以吃一盆奶油鲜鱼汤了!(英文)”可是他忽然又象想起了什么,抓起自己的衣服,拿上两只罐头就大步跑上岸去。
童秘书和小邵都被弄得莫名其妙。
厨房里,罐头打开了。白求恩把一只小钢精锅子放在火上,用一只瓢羹在锅于里搅拌着。他大概是烫了下手,轻轻叫了一声。
炊事员老张在一边嘟囔着嘴,念念叨叨:“要吃什么说话嘛!……非得自己做!你看,再烫着!……”
白求恩也不搭理他,聚精会神地弄了一阵,端起锅子就往外跑。
老张收拾起桌上的罐头听子和鸡蛋壳,用抹布擦了擦桌子,抬头看见白求恩走进了病房,他不禁好奇地跟出来。
老张走到病房窗外,探头朝病房里一看,看见白求恩端着小锅子坐在徐士杰的炕边上,象个老母亲样地劝徐连长吃他做的东西:“吃吧,孩子。每天吃——快快的好;等你好一些,我们回松岩口模范医院。……”一面用瓢羹盛着往徐连长嘴里喂。
徐士杰吃了一瓢,激动地握住白求恩的手,眼里噙着眼泪:“白大夫!”
小邵走进院子的时候,看见老张抹着鼻子打病房窗子前走开,就问:“老头,你怎么啦?”
“唔?”老张傻瞪着小邵半天,所答非所问地说,“我去给白大夫煮山药蛋去!”白求恩坐在窗前,在打字机前干着什么。
童秘书拿了一捧书报走进来。
“在写信吗,白大夫?”
“是。”白求恩又在字键上打了两下,停住手,兴奋地告诉童秘书,“我在给毛泽东同志写报告。……我在延安见到毛主席的时候,他问我前线手术可以减低多少死亡率,我答复他可以减低大约百分之七十五(英文)……”◆◆◆◆◆
“现在我们的成绩还超过了这个估计。(英文)”童秘书抢着说。
白求恩想继续写信,但是他看到了童秘书手上的东西,问:“报纸来了?(英文)”
“嗯,不只是报纸——你看,这是什么?”童秘书举着一本油印的刊物,神采飞扬地说。白求恩不解。童秘书一字一字念着书名:“论——持——久——战”,又用英文解释,“毛主席最近写的。司令员刚刚派人给你送来的。”
白求恩跳了起来,一把夺过书去,又拉住童秘书说:“来,来,请你马上读,一个字一个字地讲给我听……”
白求恩拉童秘书坐下,推开打字机,学习《论持久战》。河滩上,小邵正蹲在石头上洗着什么,一个八路军的首长走过来,警卫员牵着马,隔开十几步路跟在后面。
“小鬼,白大夫住在哪里啊?”首长走到小邵跟前问。
“白大夫?你哪部分的?”小邵头也没抬,大模大样地问。可是他一抬头,认出了那位首长,他傻了,叫了一声“司令员!”撒开腿就向村子里跑。
司令员、白求恩和童秘书坐在白求恩房子前面的廊子上,于部长也在座。
“白求恩同志,”司令员在说,“我们接到于部长的报告,知道你的前线医疗作出了很好的成绩,伤员的死亡率大大地减低了。白求恩同志,我给你带来了一封贺电!”
司令员把一封电报稿交给了童秘书,童秘书看了一下,低低地惊呼了一声:“毛主席!”又用英文告诉白求恩:“毛泽东同志祝贺你的成绩,并祝你健康!”白求恩接过电报,用手按着胸口,激动得说不出话。
司令员又接着说:“我也代表全军区向你表示祝贺,向你表示感谢。”
白求恩感动地和司令员握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司令员又继续说着,可是转了话题:“不过,白求恩同志,我也要批评你两句。”
白求恩惶惑地看着司令员,司令员又平静地说下去:“你不很注意——不,是很不注意——自己的健康!”
白求恩想开口辩白,被司令员拦住了:“我听到说,你把每月一百元的津贴都买东西给伤员吃了?——你知道,这是毛泽东同志指示特别发给你,照顾你的健康的。”
白求恩终于找到反驳的机会:“可是——司令员,你每个月多少?——五块钱,是不是?”
司令员:“那——那是另一个问题。还有,你不让自己得到充分的休息:这是从于部长到炊事员都有意见的!”
白求恩想辩白,但知道自己势孤,笑笑,耸耸肩说:“好吧,回到松岩口,我睡上二天三夜!”
可是司令员忽然脸色变了。
“怎么,松岩口?——”于部长敏感地问。
司令员微微皱起眉头,停了一下,说:“有一股敌人窜到那里。……模范医院——恐怕……”
松岩口黑烟冲天!
模范医院成了一片火海!……
敌人的骑兵奔驰进燃烧的村子去,马蹄从镜头面前踏过去,扬起一片尘土!……
深山里的小路上,模范医院的留守人员和老乡们拍着担架,把伤员往山里撤。……
孟奶奶和拿着红缨枪的小虎走在担架前面。
山沟里,一队敌人牵着猎犬来搜山!……
小虎子伏在岩石后面,向山下一看,脸都吓白了,轻轻招呼奶奶来看。
敌人一步一步逼上山来!……
奶奶“哎呀”了一声,忙回身招呼担架:快!快走!有情况!走小路!”担架队匆忙往山上撤。……
奶奶再回头一看,小虎子不见了!
小虎子向担架队撤退的相反方向跑去,跳上一块大岩石。
小虎子把一块大石头推下山去。◆◆◆◆◆
石头沿着山坡,骨碌碌滚下去砸裂成几块。……
敌人闻声回头,看见山顶上:小虎子弓着腰象野兔子般地窜出去。
敌人嚎叫着朝小虎方向追来。……
奶奶跟着担架队走了一程,回头站住,听见远处猎犬的的嚎叫声,按住心口的干瘦的手直哆嗦。……
小虎把敌人愈引愈远。……
小虎在长满篙草的乱石堆里窜着。……
敌人吆喝着追上来。……
小虎跌了一交,爬起来又跑。他受了伤,脚跛了。……
猎犬嗥叫着追上来!……
小虎才要钻进树丛,一个敌兵追上来,举起了枪。
“砰!……”枪声在山谷中震荡。
奶奶闻枪声回头,心都要跳了出来!……
模范医院,一片瓦砾!……
白求恩、于部长和童秘书,默默地站在已被烧毁的医院面前。小邵和警卫员们牵着马,站在稍远一些。
白求恩一语不发,看着同志们花了多少心血建成的模范医院成为一片废墟,他的心象被撕裂样地疼痛!……村路上,抬来一队担架,伤员们回到村子里来了。白求恩和于部长、童秘书从断垣中踏着瓦砾走过来。担架队旁边走着孟奶奶,手里拿着小虎的那支红缨枪。
白求恩赶上去,紧紧握住奶奶的干瘦的手,一脸的虔敬之色,嘴唇颤动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奶奶看着白求恩,轻轻地说:“伤员——一个也不少,白大夫!”
夜晚,白求恩和于部长、童秘书睡在孟奶奶家的炕上。冷清清的月光照在窗格上,院子里秋风扫着落叶,沙沙作响。
白求恩翻来复去睡不着,他睁开眼睛看看,靠墙壁竖着的是小虎的那支红缨枪。白求恩一翻身,索性坐起来,在小炕桌上摸到火柴,点起一支烟。
于部长也没睡着,轻轻咳嗽了一声。
白求恩痛苦地抱着头说:“真胡涂!我早该想到,这个战争没有前方后方!”
于部长也坐起来了。
白求恩痛苦地打着自己的前额:“我们该怎么工作?”
于部长停了一下,说:“医疗队在灵丘战役里,不是干得很好吗?”
白求恩默然。窗外秋风飒飒。他连吸了两口烟,沉思着,忽然把烟灭了,下决心地说:“搞一个游击队医疗队,哪里有伤员我们就到哪里。”
于部长:“你是说搞一个流动医疗队?”
白求恩:“是的,流动医疗队。”
流动医疗队的旗帜迎风飘扬。白求恩骑在他的枣红马上,后面是方兆元、贾护士、小邵和童翻译,都骑着马,然后是背着木箱的药驮子。
流动医疗队的行列在晋察冀的崎岖的山路上行进。医疗队走到一个村子,受到村民们的热烈欢迎。……
在一个大院子里,白求恩和医生们在给村民治病。……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医疗队急驰上一座山岗。……
硝烟弹雨中,战士们奋勇冲杀。……
在一个小小的帐篷里,医疗队在工作,白求恩和方兆元同时在两张手术台上做着手术。不远的地方炮弹在爆炸!……
漫天风雪。医疗队的旗帜飘扬。
山岭上,白求恩一行人冒着风雪艰难地前进。白求恩裹在一件军呢大衣里,戴着皮帽子,胡子上水气凝结成了小冰珠子。
方兆元在帮着马夫把背着沉重的药箱的驮子拉上一个陡坡。◆◆◆◆◆
小邵吃力地爬着,一不当心,一脚踏进一个雪坑,把他埋掉半截。
白求恩把小邵拉起来,强迫他骑上自己的枣红马。……
白求恩在一间屋子里检查药箱,他拿起一只被砸破的药瓶,白色的药粉撒了下来!
箱子里好些碎玻璃,不同颜色的药粉混在了一起!
童秘书匆匆打门外进来说:“吃饭了,白大夫!”但是一看药箱,他也怔住了,“这——是?”
“硼酸粉!”方兆元说,“费了好多事才从保定买来的!”
白求恩眉头皱得紧紧的:“药品越来越少!,…应该象弹药一样保护!……可是——”
方兆元端详着那个不称职的药箱说:“山路太颠簸了,这个药箱不管用。”
童秘书轻声地:“是啊,还跟不上我们医疗队的发展。”
白求恩皱着眉头在思考。
灯下,白求恩面前,一杯浓茶在冒着热气。
桌子上摊了好几张纸,白求恩在横七竖八地画着什么。
“白大夫,还没睡?”方兆元走进来。
他看看桌上那些纸上画的象两只粪篓子似的东西和许多标着尺寸的细图,问:“这是什么——药驮子?”
“是的,”白求恩吁了一口气说,“药驮子——也是手术台!’…—药瓶子——放在格子里——打开,就可以用……”
他在画的图上解释给方兆元听。随着他的解释,纸上的画化入为一只做好的桥式的药箱。一只只药瓶分放在做好的许多小格里,用钉牢的松紧带扎住,然后盖上了两只盖子。
白求恩的声音在解释:“……盖上盖子——放上牲口——马上出发!”
医疗队在把一只只新做好的药箱放上驮子,准备出发。童秘书兴高采烈地说:“好,白大夫又有了一项新发明。”他又看着白求恩开玩笑说,“怎么样,美国的毕林公司不会来要专利权吧?”
白求恩笑了:“谢天谢地,这里没有什么专利权!说到发明,应该归功于上千年前的赶驴子的——是他们的粪筐启发了我。(英文)”
方兆元:“我们应该给它起个名字。”
白求恩:“名字?我想啦,叫‘芦一沟一桥’!”
在冬天早晨的寒雾里,医疗队又出发了。……
晴朗的天,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医疗队又在山路上行进。
白求恩没有骑马,他敞开了大衣领子步行上山。
离他不远的小邵,也兴致特别高,不时拾起块石子,向停在大石头上的两只白脖儿扔去。没有打着,白脖儿惊得扑扑地飞走了。小邵一边走一边低低哼着:
我们都是神枪手,
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仇敌!
我们都是飞行军,
哪怕山高水又深?……
白求恩侧着耳朵听着。小邵还在唱:
在密密的树林里,
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
在高高的山岗上,
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
白求恩停步问:“这是什么歌?”
“游击队之歌。”童秘书告诉他。
“好,很好。”白求恩赞美。
白求恩试着哼了两句。
“你唱一支什么歌吧!”童秘书提议。
白求恩笑着推辞:“我?唱歌?——”
但是方医生、小邵都敦促他唱,小邵嚷得特别起劲:“白大夫唱一个!白大夫唱一个!”
白求恩拗不过大家,润了润喉咙唱起来: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白求恩作手势要大家和他一起唱。于是大家一边走,一边唱着: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镜头逐渐升高,在象大海的波涛样起伏着的群山中,流动医疗队成了几个小黑点子,但是《国际歌》的歌声却愈来愈响亮,弥漫在千山万谷之间:
这是最后的斗争,
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就这样,一个加拿大人和中国人民一起,在晋察冀的深山里,唱着《国际歌》,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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